問：如何跳脫家庭、社會、傳統牽絆等種種束縛？

返還本性

鍾老師：現代人往往把自己套進所謂的現代文明和教育、家庭體系裡，而誤會了古人所講修身、齊家的本意，以為修身是把自己鎖死，齊家是把自己壓死。事實上儒家這套修身、齊家法門，是為了讓我們有更大的生命運轉能力，展現更大的能耐和更大的自由，而不是將自己葬送在倫理系統裡。

聖人難得

　聖人俠客百年難得一見，不是因為有這種特質的人真是這麼少，而是大多數人都被規範制約給鎖住了，能量運轉不順暢，即便有聖人或俠客的本質也彰顯不出來。聖人俠客不該是萬中選一或萬中無一，而是百中就應該有一，本來就該有那麼多的，可是當每個人都被這些社會系統、家庭系統、倫理系統、理法系統鎖住，原有的能力就不見了，聖人俠客自然難覓。

俠客難覓

　禪宗講「自性呈現」，自性就是本來面目，也就是本來的質，我們將本來的質全部交給倫理系統、家庭系統、社會系統，這些系統裡面全都是規範制約，我們的能力如何彰顯？因此，你本來有聖人的能力，到頭來只是個普通人；本來有真人的能力，好像很有興趣研佛修道，想走進去，但怎麼走就是走不進；本來有當大俠的能力，可以練得一身好本領，結果練了半天，功夫就是無法彰顯。怎麼辦？把我們的束縛剪掉，改頭換臉，一個新的人，也就是老子所講的「真人、至人、神人」，或尼采所講的「超人」，就產生了。

身不由己

　人都是自己把自己給鎖死的，不是倫理系統不好或家庭體系有多大問題，而是人一想到倫理關係就變得很不自由。可是當你從本性出發，以「人饑己饑，人溺己溺」的本能反應面對所有事物，不因是自己的夫或妻就「特別關照」，不因是他人的小孩就不理不睬，那麼倫理關係給你的牽絆就會減少，不是不理會那些規範，該做的還是會去做，可你已經不把它當成一種束縛。

帶而不走

　也許有人會選擇「離開文明，回歸自然」來擺脫這些規範，當然也是個辦法，但走過文明的足跡要回到自然，若心裡還帶著那些有形無形的制約，回了等於沒回，離開了等於沒離開。因此關鍵是否能把所有規範制約釋放掉，如果可以，那麼，回不回到自然其實無所謂，因為你已有辦法面對這些規範制約而不受影響，你有能力重回文明裡而獲得自由身。

原封未破

　禪宗有所謂的三境，第一境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在這一境裡，我們看到了自以為的山，自以為的水，進到倫理、家庭、社會系統裡，見到的是種種的規範和制約，卻看不見規範制約背後的道理，對自己的要求未必有，對別人的要求可一點都不能少，因此壓得死死悶悶的，命都快沒有，人都不見了，還談什麼靈性，氣質不見了，慧根沒有了，獨特性也沒了，全都沒有了。怎麼說是對人有幫助？顯然不是。

以武犯禁

　被規範制約壓得喘不過氣來之後，稍有能力的就起而抗之，也就進入第二境「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將所有的規範制約全都否定掉，認為那些都是錯的，並設法讓自己跳脫出來，分的分，離的離，再不拜佛或靈修。真跳脫出來了嗎？不是的，人雖跳了出來，但還把規範制約帶在身上，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就像經由伯樂「調教」過的馬，雖逃走了，但前有勒銜後有鞭策的威脅還在，回到自然中牠還是很難生存的，逃了等於沒逃。否定了所有的規範制約，卻脫離不了它的束縛，即便是環遊世界，去了也等於沒去，只是去過，沒有真的看過。

仁者無敵

　身上的牽絆若不將它徹底拿掉，而只是一味的否定它，只會製造更多的苦，這比原本不知道它是牽絆還慘。去除牽絆不是觀念上將它否定就去除得了，而是以另外一個世界來取代它，也就是離開原來我們認為的山和水，把自己釋放出來，不受原來的東西影響，有了真正的自由，再帶著這份放逐的自由、重整的自我，回到原來的空間，這時就進入第三境「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原有的規範制約對你再也不構成壓力，因為你已有極大的能力去面對它，像濟公一樣，大隱隱於市，無所不能，無所不懼，勇者無懼，智者無惑，仁者無敵，智仁勇就會出現。

十三太保

　孔子所講的倫理體系──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強調要有極大的擔當力量，和孟子所講：「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都是為了讓我們扛得起，扛得起就不會覺得有壓力，扛不起就覺得壓力很大。就像功夫對打，對方猛衝過來，你扛得起，一腳踩過去，再衝上去搥，這猛衝對你就不構成威脅，這是儒家的方法。道家的方法是，對方一腳踢過來，沒關係，我跳到旁邊去，等對方踢空了，我再趁機搥過去。兩種方法都可以，就看你做不做得出來。面對壓力，而不以為壓力，一個是直接搥回去，另一個是跳到旁邊再搥，最後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什麼腳你都不怕，什麼拳都不是拳，無拳也無腳。

廬山煙雨

　蘇東坡有詩云：「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及至到來無一事，廬山煙雨浙江潮。」，大家都說沒看過廬山煙雨和浙江潮，這輩子會覺得遺憾，可真去到那兒一看，也覺得沒什麼。這就像功夫對打一樣，當你能力不足無法面對對手時，對方的任何一個拳腳你都當它是如來神掌或天殘腳，先把自己嚇死，當然會被打到，被打不打緊還「恨不消」，心動了就會被打得更慘！可當你有能力面對，就能視它於無物，完全不受影響，也就不容易被打到。

去了沒有

　當李敖反抗家庭、社會、政治和傳統給他的牽絆，有人不同意他的表現，可最後能在兩岸敵對50年後登上北大、清大和復旦作文化和思想上的演講，李是唯一無二的。這和他的「反骨」有關，你可以說他有種，但這不過是他的自性沒有給封殺而找到出路。

飛龍在天

　而李小龍對家庭、社會和傳統給他的牽絆則有更大的打破，因家裡管不住他，在香港禍闖大了，只好閃到美國打工和唸書。換成一般華人到了美國，好一點的成為科學家和工程師幫美國人促進美國科技和經濟發展，普通的變成上班族，再次者便變成了「留」美遊民而留美夢碎。可李小龍卻變成了打遍美國無敵手的功夫之王，二十世紀全球最偉大20人之一，他讓中國功夫打進全世界，使中國演員進入好萊塢，使中國電影開始流行於世界。

我是陳真

　在中國政治形勢最低盪的時候，是李小龍而不是楊傳廣和紀政，也不是少林寺，沒有一個人站在美國說我是中國人而獲得如此獨一無二的尊敬和認同，憑的就是他那永不退縮的自性和真我，這能力正是身心能量的整合，身和心的能量我們原本就有，只是未能整合而已。當身心能量可以整合，此時真我呈現，便天人自合，人就能夠跳脫出來，不帶半點蓬萊舊事，跳回去，就再也沒有任何敵手了。(2009.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