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功夫》電影背境看似悲涼無奈,又是苦極喜樂,滑稽與悲滄齊鳴,周星馳以「深信含生,以假作真」的修練態度,把假的「如來神掌」於機緣巧合處,居然練成真的「如來神掌」,但人各天資相異,練功真的可補不足嗎?人的才能有限,是要補己之短,或要增己所長?
鍾老師:練功基本上是在調和五行,也可以說是補不足,原本非你所長的部分,透過練功慢慢就會得心應手。非所長表示還有些運作空間,只是你尚未將它發揮出來,若是非你所能的,經由練功,調整幅度有限,也就不用去管它。
人無南北
事實上,人的才能無所謂長或短,長短是自己給自己下的定義,自己覺得是短的,在別人看來可能是長的。人人都有許多潛能,只是因緣不足或努力不夠,而沒有把它用出來而已。每個人都可能是「The One」,問題是我們不相信,沒有真的去做,真的去做就一定做得出來。若有一堆顧慮,一堆猶豫,一堆想法,這樣做行不行,那樣做行不行,東考慮再三,西考慮再三,那就真的什麼都做不出來,因為我們的想法把我們所有的可能都變成不可能。
事事平等
每個人都有善根、善念,要有所成不難,關鍵在於是否有所體悟,全然相信,然後投入,投入越深,眼界越開,承擔力就會越大,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你,慢慢的所有短處都會變成長處。就像周星馳在電影《功夫》裡所飾演的那位「阿星」一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人物,想當好人,沒有能力,想做壞人,又壞不起來,最後之所以能夠有所成就,成就自己也成就他人,不因他是「萬中選一」(人人都可以是那萬中選一),而在於他那勇於面對的人格特質。人格特質可以是與生俱來的,也可以靠後天修練,練功就是為了修正我們的人格特質。
真純生命
什麼該學,什麼不該學,照古人的通識教育做法,其實是什麼都該學,任何東西都是相關的,無需費心取捨。一花一世界,一石一如來,就看你是否有真心,懂不懂得學,能不能掌握當下,有沒有這個因緣。「阿星」連做壞事都做不成,是因為生命裡有一股純真的力量,這股力量和一些東西是有因緣的,當他接觸到那些因緣,星光在心裡不斷展現,持續不停,越來越大,大到最後,所有的黑暗都不見了。黑暗指的是無明、貪嗔癡慢疑、五陰十魔、八疪四患等,當這些懷疑、不相信慢慢都不見了之後,生命自然會找到去向。
新西遊記
電影《功夫》表面看起來很簡單,實際上是很複雜的,它含蓋過去、現在和未來,談到佛家所謂的三生。所謂過去心不可得,過去的年代,軍閥橫行,搞得天下大亂,在這種狀態下要找回自己的本心是很困難的。當許多東西都不能掌握時,慢慢的有一些人就聚集到豬籠城寨,這是個沒人理會的地方,黑社會不管,警察不管,一般人也不會注意。這是一個悲涼的世界,無奈的時代,滄桑歷盡劫百回的人間,政治永遠黑暗,百姓如芻狗的人間世,在完全無望的生命存在狀態下,如狄更斯在《雙城記》中說:「這是一個最黑暗的年代,也是一個最光明的年代」,因為只要有一點星光,黑暗的須彌大地便轉生成快樂天堂!
城寨居民一如我們上一代在戰亂內鬥政爭不息後,以為下一代會更好,結果表面好了,裡面仍在不斷各方鬥爭,全為己私,一點也沒提昇。所以城寨是中國人的集體記憶,集體災難,永遠抹不去的集體記憶和恥辱。城寨裡什麼人都有,也可以說人的基本原形在此都看得見。這些人看似畏縮、無教養、三八、畏縮、俗不可耐、低下、齷齪,其實是反應一般人的內心,如政客的心一樣,只是外衣略有不同而已。城寨裡也有所謂的真人,有真心、真性情,有仗義的心,如苦力、裁縫師和豆漿老板等三人,有平等心,如那位妓女八卦珍,面對所有人,可以體會所有人的災難。因為他們有真心,所以可以把自己的所有拿出來面對狀況,全力以赴,真心以對。
無緣大慈
包租婆代表佛祖和觀世音,佛祖的慈悲不在小處,而是在大處。包租婆在小處上看似一個不善解人意又惡毒的人,可是在大處時就能展現出佛性。裁縫師等三位走了之後,包租婆原本也想走,卻因六郎八卦棍的豆漿老板一句:「有大能力的人應負更多責任」而留了下來,當下想到的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既然決定面對狀況,就必須勇於承擔,不管生死,全力而為,因而展現她神性的一面。
人性和神性只有一線之隔,當人性轉化得過,就轉生為神性。小人物的悲哀,以神性的角度來看是看不到的,可是當你從人性的角度去看就可以看得見,看見之後,擴而充之,神性就出現了。包租婆最後以獅吼功擊退了兩位魔音殺手時說:「你們不要趕盡殺絕,留一條生路給人家吧!」,那是所謂的海潮音,要救一切苦難。
魔由心生
人與人交往,常是胡言亂語,講一些不該講的話,人性就是這樣。人性有許多缺失都源於守不住那顆心,隨時會像魔音殺手一樣用聲音殺人,懂得這個道理,把那顆心收回來,不要趕盡殺絕,不要殺別人,也不要殺自己,留一條路給別人走,也留一條路給自己走。
我心蒙塵
與周星馳的「月宮寶盒」東遊記,及「西遊記」兩部史詩一般的形而上作品比較,《功夫》是一部更超現實與超後現代的禪宗警言,如六祖慧能的「十六年獵人隊」暗無天日煉獄生活,煎熬出如孟子所說的「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的微明星光,和浩然正氣;其實阿星就是不知生命去向,心存一點全真善性又不能自明的我們,和所謂無能、膽小、自私、執著和八卦的「唐三藏」,他走著千年前唐僧欲承接大乘佛法,了悟人如不能解習燻持種之難,存其根身蒂,則不能去後先來,便不能作自己之主人,生命便如浮萍,或如「駭客任務」中的連線機器人而已。
火盡燈傳
阿星原本想做好人,做不成,只好試試看做壞人。做壞事,魔性會呈現,但如果有慧根,魔性就不會成功。阿星等一群人從豬籠城塞出發,整個故事架構和唐三藏帶著一堆徒弟到天竺去取經的過程其實是一樣。過程中,魯莽直心頭陀風範擅長十二路譚腿的苦力沙悟淨死了,惑於情慾色相精於洪家鐵線拳的同性戀裁縫師豬八戒死了,忍辱剛直浩氣干雲擅六郎八卦棍的行者孫悟空也死了。阿星既是唐三藏,也是沙悟淨,也是豬八戒,也是孫悟空。一路走來,好的死光了,壞的也死光,壞事做盡,卻沒有一樣成功,唐三藏最後也掉到奈何橋,等最後的執著也死掉,終極的魔性不見了,這時神性就出來了,佛性自然呈現。
阿星的經歷可說是一個整合的天路歷程,不斷的蘊釀,從最純真的面相開始,小販給他如來神掌,他就接了,沒有任何懷疑,不像現代人處處疑人,自然就可以從根本上產生力量,奠基潛能。經由天路歷程的考驗,好的全死光了,壞的一一出現,可是所有壞的東西他都能夠穿過考驗,九九八十一劫,壞事出盡後,連「自己」也死了,所有惡性出盡,沒有一樣行,也就是他的魔障層出不窮,由於心中存有一點善根,那個善根就是他的靈明覺性,永不止息的呼喊他的本來面目,最後他的生命就打開了。
真如法相
幫阿星點燈的人是苦力、豆漿老板和裁縫師等三人,還有包租婆、妓女、啞女等,分別代表觀音的法身、應身和報身,也分別代表尊貴、尊嚴和純真。火雲蛇神和斧頭幫的人代表最大的負面力量,阿星在裡面穿梭能夠不受其所惑,最後還把覺性打開。那個糖果是最純真的東西,在佛家來講那是最奧秘的重生精神性的象徵,阿星因糖果而重生,整個生命就此打開來,生命一打開,感情就回來了。啞女的清純,一言不發,代表至善的狀況,至善不須言語,而是用生命、氣質、心靈傳達她的光芒,猶如禪宗單提直上,不落言語,使阿星重生。阿星重生後,火雲蛇神再把他的執著打掉,這是阿星的因緣,由於他能勇於面對自己的本心和善念,才有這個機緣。
阿星的人格特質若是屬於追求完美型的,這個天路歷程他很可能就走不過去,因為一路上有許多的困難、險境,力求完美就不可能成功。不求完美,就是要走,走著走著,本性就會出現,生命的能力就會產生,百劫歷盡,真誠便出現了,真面目便呈現,靈性張顯,生命就重生了。當我們什麼都能做,什麼苦難都不怕,心中存一點善念,相信自己是那萬中選一,我們就會是那萬中選一。(2005.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