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蜀山傳》裡，代表「正義」的白眉道長是否也有心魔？
鍾老師：白眉的心魔是「一心一意想要除魔」，表面上看來「除魔」沒有什麼錯，但他如何肯定自己是正道，別人就是魔道，他又怎能保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別人做的全都是錯的。血魔說白眉是「假仁假義，巧立名目，欺騙天下」，白眉雖不是這樣的人，但血魔說的也有其「真實」的一面。白眉為了提昇自己，在修仙的過程中，必定會有許多魔障，每當魔障一起，他就會盡力去化解。以白眉的道行來講，在蜀山沒幾人能超越他，可是他有他的執著，這些執著讓他有所成就，卻也產生許多問題。
不善不能改
白眉要大弟子丹辰子守在血穴前面，有任何風吹草動，先斬後奏，但丹辰子並沒有照他的話做，以致釀成大禍。白眉講那句話其實是對的，可是他忽略了丹辰子和他不同。白眉已修成仙，所以「不近人情」，能完全看透人情的假相，即使小惡也不容。而丹辰子看到赤尸在那裡飛來飛去，明知是妖孽，但看她那麼小，惡小為之也無所謂，也就不當一回事。之後，又看到赤尸受傷，於心不忍，小情一動，這時他的心防完全被打破，妖孽趁虛而入，入侵他的身體，越發不可收捨，最後被魔道所利用，成為無情無義的人。
無情卻有情
白眉的作法是對的，可是他是無情無義的。丹辰子的作法是有情有義，不以強凌弱，不管對方是神，是魔，或是人，他都去救，做法是對的，但結果為什麼是錯的？這就是所謂的「仁慈殺人」。如何為善？這是個大難題，一不小心，拿捏不住平衡，原本是救人，反而成了害人。就像你看到一個乞丐，很可憐，剛開始你給他十元，後來一百、一千，許多人也都跟你一樣「有善心」，之後，他就乾脆整天在那兒乞討，以此為業。家庭的問題也是一樣，以為只是個小問題，忍嘛！還以「有情有義」自勉，可是問題越累積越多，越來越大，有一天，終於忍不住了，一刀子砍過去，最後變成大問題，什麼情義都沒了。「忍」字是刀子擺在心上，表面看來有一顆善心，其實是心裡埋藏了一把刀，不是對著自己，就是對著別人。一般人無法判辨自己的那顆心究竟是真的善心還是藏著刀的心，若是這樣，還不如什麼心都不要。
正邪難分野
情義很難拿捏，小情是丹辰子的作法，他沒有錯，只是做得不夠平衡。丹辰子大可把距離拉遠，不要讓赤尸在他周圍飛來飛去，就可以兼顧情義而又不損自身的平衡。白眉的做法是大情，大情裡一視同仁，小魔、中魔、大魔他都要除，也就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但這樣不顧情義的做法很難為一般人所接受。從眾生平等的角度來看，魔也是人，神也是人，神魔只是一線之隔，沒有絕對的標準，今天是神的人可能成為明天的魔，表面是神的人難保心裡不是魔，當維護正義、取締色情的警察竟是應召站的老闆時，我們還有什麼理由要把魔趕盡殺絕？要讓妓女不存在，還是警察不存在？或是如大陸順口溜所說的「小官養大官，妓女養公安，公安不辦案，社會治安好一半」？！
同樣的當美國總統布希說要舉行反恐怖國際戰爭時，真正的恐怖份子只不過是布希的美國政府，布希不把美國心中的魔除掉，怎能有資格說為「正義」去懲罰「恐怖份子」？西方社會及美國若不先為惡，先對中東使盡不仁不義的手段，又怎會有今天之果報。
毀天滅地見真心
《蜀山傳》中白眉知道自己的問題，所以他以「飛昇」的手段來化解問題。「飛昇」就是道家修仙中的「屍解」或「仙解」，使自己肉身虹化，放棄臭皮囊，放下意識，丟棄自尊，不要自我。因而面對幽泉血魔時，心中早已無魔，也就是沒有了五蘊五毒、七情六慾、心魔、恐怖、罣礙和分別心。這是對境無心，自然看見事情真相，便就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問題」，還是「別人的問題」。這個分別智可就極難修來，要像白眉修個千把年後，遇到關卡，魔境不能解時，能夠完全放下滅掉一己「形神」──執著、尊嚴和自我，才有曠然無聖大地山河的心去處理和解決難解的習題，一如美國前國家安全顧問布里斯辛斯基說美國應趁此時去認真解決以巴和談，而不是一味下達恐怖追殺令的毀滅性戰爭。畢竟老子說過，乎唯不爭，天下莫能與之爭，美國為的究竟是正義和平，還是自己的尊嚴？(2001.09.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