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徐克「笑傲江湖第2集」之氣境

　徐克可說是影界的不世出之奇材，他監製導演的電影，大多格局宏偉，企圖心大，內容涉及政治、文學、哲理、攝影技巧、氣氛營做、人性詮釋，都到了極出色的境界，從他早期的【新蜀山劍俠傳】、【倩女幽魂】、【笑傲江湖】、【人間道】到最近的【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懂的人看門道、情境、感情、武術境界，氣和法的轉進和表達；不懂的人看熱鬧和特技，可謂老少咸宜，其間古典與現代的意味雜陳，好借古諷今，尤其在情緣果報來說，是個徹底的唯美主義者。

　在這裡我想以「氣化」的角度來談徐克的電影中所表達的情緣境界，因為多半觀眾都認為他的電影只是特技連篇，鬼話連連，滿天神佛，只能說怪力亂神，熱鬧萬分，所謂情緣，可以說近乎蜻蜓點水，談不上，不過他電影的吸引人處，也就在情緣上──一種廣義宏觀的情緣，不僅僅是男女之間的情緣。

　「氣化」本來是列子對大生命層次以道家的角度來演繹天地陰陽與人情世故的哲理，列子以天地生化形變的概念來說明人之情慾慮思，列子以為情動則德衰氣散，故用情則氣散，忘情則氣聚，聚散之間，如何拿捏？用情與無情之際，究竟是該有情？還是無情？有無的問題，在乎氣之轉運生化，正如杞人憂天地崩墜，他認為天果積氣，日月星宿自當墜耶！今天大家都知曉因萬有引力（氣）的互相牽引而不會偏墜和相碰，其實天道自運，不用我們增減。問題在於我們的心境和態度。可以發乎情，止乎禮，也可以讓自性展現，於一切時中，念念自見，情關自不設限，心無所住，合乎列子的「唯氣未志一，和之至也，情不傷焉，德莫大焉！」因而無情自是有情，一切不必強求，至此用情而不忘情，情動未必德衰氣敗，卻可能是更高層次的自我完成與證悟。

　本文針對【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這部電影為主，徐克以前部份的電影為輔，透過前後呼應，讀者便易明白徐克的電影不只是飛砂走石，怪力亂神，而是隱伏著更多的〝道和氣〞的境界，用【東方不敗】來作說明是因為內容較新，格局較小，但縱深卻多一些，比較容易掌握主題。

　劇情的開展由令狐沖與兩女俠（小師妹和任盈盈），東方不敗及任我行、夾以日本浪人倭寇和無能的東廠官宦，除了令狐沖幾人外，整個世界都是一片混亂，正邪難辨，好壞不分，有的只是無盡的權力鬥爭和清算殺戮，人際間的關係就只有相互利用，看來是一片黑暗無明；就因為這樣，裡面的任何一絲光明都是如此的難得，足以令人深省，故事中的暗喻自然得以昇華。

　表面看來，東方不敗好像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實際上真正的大魔頭卻是任我行，他是我行我素，套句現代話來說：「只要我喜歡，有甚麼不可以？」這雖是廣告語，卻多少顯示了現代人的通病，情義欠缺，吝予付出，卻不停的榨取，自我權威的意識極高，就像任我行練的都是速成法，他的吸星大法是一種歪法，因為都在利用人，坑人和吃人，這種現象，在氣的修行中叫做走火入魔，都偏到極端去了，就像今天許多練氣之士或想練氣的人，總想找一種〝絕學〞或速成法，可是卻不知道練氣修行就是不能求快，一味強求就是執著，比杞人憂天在心中所形成的氣塞現象好不到那裡去，要速成卻不明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尤如晚上追月亮，你不論跑多快，月亮總是可望而不可及，心太急了反而難免著魔而生氣障，如果你坐下來，慢慢的欣賞月亮，靜靜的月亮會越來越大，你會跟月亮更能溝通，漸漸的月亮變成了我們的心，月亮就成為觀照自我的鏡，這樣才能人道；就像跟氣功老師學氣，跟禪師修禪，都是不落語言文字障的，因此也不用問太多或想太多，而所謂的打通任督二脈速成氣功法，就如吸星大法一樣，真的有，他能給你打通，也能吸掉你的氣，不學更是保險。

　反觀東方不敗，本來也是個狷介狂夫，可是他卻有割捨心，因為癸花寶典上明載要學神功（也是速成法），第一要務乃先要自宮，雖是速成法，卻要求你先放下情慾，如同密宗之灌頂速成法必須立下大悲願方能成，或禪門弟子守菩薩戒一樣的非常法，正如北洋軍閥閻錫山曾問修道之人長壽之訣何在？答以清心寡慾，不近女色；閰回答：「也罷」一樣。

　東方不敗基本上是個有情人，與任我行的絕然無情完全不同，從他把癸花寶典寄予愛姬身上，他心中是有愛的，到他愛姬知道他變了性，代他獻身令狐沖，再等他回來服毒自殺在他面前，也知道愛姬是愛他的，東方不敗認為天下人皆為無情之輩，所以他殺盡有負情或失信之人，但是他認為他是有情的。

　從氣的層次來看，東方不敗的情是隱藏的，在屬男性時，他的情是以「金水」的五行狀態內藏著，外放的是屬「木火」般權力慾望，在練了癸花寶典的神功後，因他有所割捨，氣便從陽轉陰，在氣運化成女體後，權力慾望仍在，可是「金水」的內在感情便開始外露，他的武器也轉成了無堅不克至柔的水，女紅的繡花針和線，隨著武器層次 的升高，他感情的層次也昇高，氣的層次便從純陽轉成純陰，東方不敗的情緣就開始產生，轉而對無所求又坦白的令狐沖動了真情，在幾場無聲勝有聲的相知相遇，到東方不敗借體獻身，一邊是還愛姬的情業，一邊是種下對令狐沖的情緣，充份表現出東方不敗在處理兒女情長的用心用情，他在動情後，性格上漸從魔轉神；正如在【新蜀山劍俠傳】中的丁引，因對瑤池仙堡同是林青霞飾演的堡主動了情後，本來不收徒弟的丁引卻收了徒弟，在丁引動情散時，為魔所乘，遂自仙轉魔是同樣道理。因此我們可以理解為何令狐沖刺向他時並不閃避，可是也因而激起他對二女的魔性欲殺之。最後在與令狐沖惡鬥後失足落崖，令狐沖在敗了他之後，仍然傾身相救，也許是救「一個人」，也許是救一個夢寐中的情人。可是當衣襟禁不住懸吊的重量而撕裂後，東方不敗直直下墜，他的心也一樣如入魔界的直下，可是當令狐沖捨生（沒有繩索連繫牽掛）去擁抱他時，那是一種行所當行的至誠至深不加思索懷疑的深情，剛好與瑤池仙堡堡主為救蒼生而與丁引同歸於盡，有著相同的情和不同的結果，這份深情一如氣功感應上到了接 心的地步，東方不敗一念間得到了真情和至情，遂於剎那間入不生不滅之境，淨化一切情慾怨毒，菩薩心頓起，以最後的功力把令狐沖送回人間，其情緣轉化，尤如有情來相應，因地此還生，才能轉情為願（悲心），再化識成智，臻至波耶波羅密之境，直證無上菩提，自得大地山河心，天地日月情，東方不敗雖身死，卻完全的放下又全然的得到。

　徐克的電影世界多以技釋道，如苞丁解牛，以平常心看非常道，以非常道展現平常心，情緣果報，氣化轉進，常以超越實體的世界和因果關係，超越文字與思辨的領域，直入內在的體驗，撇開智性不作分別，無我亦無無我，因此於情緣中亦能見性，得道和養氣，與密乘中之欲情與大悲同一，和莊子認為道在一切中同理。

　練氣修行之不易都在於五毒纏身，情欲慮思不斷，無法割捨，如能領會出入之間，方寸之內，無處不是道場，即事而真，一色一香，無非中道，現在有個動作功法，叫作「觀音日輪」，方法簡單，先把雙手掌合攏，手掌與前臂成90度角，雙肘往兩旁平擺，以掌底沿作軸，上下輪轉，指尖相碰，手掌心放空，雙肩放鬆，身體亦放鬆，轉約五分鐘，待全身發熱後，雙掌成三角形呼吸開合十回以調氣，每天做三回，這個動作對體虛氣寒易感冒的人有加強抵抗力效果，同時在運氣的過程中，有助調理我們的煩亂情意，消除無名火，通六脈之陰陽維脈，心力自然增強和趨於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