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語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人如果相信天地之間本來有一股不可知的力量在運轉,凡事不強求的接受現狀是否就能少了很多問題?

冥冥定數

鍾老師: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古人這麼說有其用意。現代人總以迷信視之,其實是過於相信科學和理性,一如民初五四運動,除了愛國,還有對「民主」和「科學」這兩個含混莫名的救國信仰是有關的。因為民主若是行得好,其實是人有正念正想才有可能產生好的政治效應,而不全在制度上。同樣的,科學能救國救生,也一樣滅國殺生,現在的軍武科技殺人於千里之外,生靈塗炭莫之為甚。所以,有畏天敬人的想法和心意,知道事理都是循環不息,自有因果,便不會強說別人所為都是盲從或迷信,人便有更大的親和與敬意存在。

定而安之

  當人們相信有定數、有命運這回事時,做事情會更守本份,更安份,比較不會胡作非為。定數說有其一套法則,不能完全說是迷信,只是說法和現代科學不同。不過,孔子強調安身立命,他的方法不是透過相信命運,而是改造自己,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氣魄去建造自己,人便會錘鍊出強大穩定的力量。這是士大夫才有的修練,一般老百姓沒能體會孔孟學說,也無機會鍛鍊,很容易走入佛道耶回的宗教信仰裡,找到一個地方,給一個定數,他願意接受就不會想太多,自己也安心,是有好處的。

設想而安

 很多時候人會接受命運,是因為找不到方向,也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就接受了,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被迫接受,心裡會比較不好過,若是一早接受可能會活得快樂多。有部義大利電影《美麗人生》,講述二戰期間一對猶太父子被送進納粹集中營,父親不忍年僅五歲的兒子飽受驚恐,扯謊說他們正身處一場遊戲當中,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依規矩就有機會贏得高分而獲勝,兒子信以為真便不覺得害怕。這種方法可以減少痛苦,從某方面來說是好的,但必竟製造了假相。更好的方法是接受現狀,並且積極地面對,做過各種努力之後若還不能解決問題,我們說這是冥冥中的定數又何必去爭,這時候便是笑迎造化,而非為造化所弄,命運便掌握在自己手中。

氣浮失位

  積極面對很重要,就像西楚霸王項羽,他和劉邦打了那麼多場仗,每戰必勝,可後來他心裡不想打,就開始不順漸呈敗相。當他被劉邦追殺困於垓下時,原本可以渡江,可他不要,他想以剩下的八百人和劉邦決一死戰。那是不可能的,到最後只剩幾人時,他說那是非戰之罪,是老天爺要亡他。當時不要決一死戰,八百人渡江就好了,到最後無法改變現狀時,他接受了,可這個接受反倒讓他徹底的失敗。

不以為敗

 關鍵在於應戰時的態度,劉邦輸了一兩百場仗,他都不覺得是輸,所以最後就贏了;項羽勝了那麼多場仗,最後沒有完全消滅劉邦,心想算了不要打,之後就真的輸了。當然,不能以成敗定英雄,項羽有多次機會可以殺掉劉邦,可因婦人之仁等諸多原因而讓劉邦可以活著。以項羽戰那麼強的戰鬥力,他會敗是敗在心不夠大,而劉邦那麼不能打,他會勝是勝在心夠大。

峨嵋金頂

 劉邦有點像無賴,項羽像貴族或君子,兩人各有優缺點。當劉邦不認命又能以柔的態度面對所有狀況時,他就不會覺得敗。項羽雖然都打勝仗,可因為沒辦法殺到劉邦,他覺得很失敗,最後就想算了,走了。沒想到劉邦反悔不按約定追殺過來,項羽覺得認錯「賢弟」,整個心受到感情的摧動,人在勢不順時就會往比較陰面的出口去看,越看就越不好。就像「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在黃昏時看太陽,一下就沒了,人易感到消沉;倒過來,在早晨去峨嵋金頂看日出,旭日東昇,佛光遍地,人便充滿朝氣。總之,心態是自己創造出來的。

吾往而已

 孔孟學說這套功夫和修練法門,重要在於不靠外在力量,不是靠命定說給的力量,而是靠自己的力量站穩。項羽沒有孔孟這種大氣魄來支撐,項羽非常勇武,在許多方面都表現過度,過猶不及,不能像孔子威而不猛,始終保持在一個平衡狀態。孔子當年在魯國已當上司寇,相當於宰相職位,三次戰勝齊王的軍隊,夾谷會盟讓他聲望達到最高點。後因齊大夫設計,魯王不問朝政,孔子決定離開魯國,當時他已55歲,在古人來說已算老了,可他並沒有氣餒,周遊列國十幾年後才返回魯國,而後有《論語》問世。如果孔子像項羽那樣,認為是天要亡我就乾脆不走了,待在魯國一個鄉下小地方,也沒幾個學生,他的生命就不會那麼精彩燦爛,也不會有《論語》傳世了。

不過扛起

 一般人沒有能力改變現狀,只能接受。反過來講,如果我們有孔孟「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的能力時,在關鍵時刻我們就有可能改變歷史,改變命運。就像岳飛在死前將岳家軍解甲歸田佈局在湖南等候金兵來犯,幾年後金兵果然被埋伏的岳家軍徹底擊敗,因而奠定南宋後來幾十年的太平。岳飛的可貴在於面對狀況時所展現的大無畏精神,以及完全接受的態度。一般人會以為無畏對抗和全然接受是相反的,想對抗就不會接受,接受了就不會對抗,其實兩者可以同時並行。

坦然面對

 岳飛在接下第十二道金牌班師回朝,他是全然接受現狀,當時他考量了多種可能性;如果繼續打下去,要將金人完全逐出北方,起碼要兵禍連連多年;其次,迎回欽宗徽宗二帝,高宗怎麼辦?皇室必定內鬥。不論金人、遼人或宋人統治,只要沒有戰爭,老百姓有起碼的安定日子可過。岳飛是很有智慧的人,也很有膽識,要他繼續和金人對抗絕對沒問題,可他最後選擇放下不打了,一邊坦然接受逆境,一邊又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懸崖勒馬回頭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在此之前他還先回家鄉安頓好所有狀況,這種從容大度無人能比。岳飛最後的舉動,表面看是失敗受死,但其實他將整個南宋穩定的基礎建立起來,從這方面來看他是勝的。

躊躇而敗

 相反的例子是甲午戰爭,以當時的勢來看北洋艦隊是可以贏的,可因慈禧太后的緣故,將所有能贏的可能性都變為零。李鴻章早年在領導淮軍時並不接受命運,所以他的淮軍可以大敗太平軍,可到後期官拜直隸總督領導北洋艦隊,他的想法就不是改變命運,而是保持命運,和岳飛完全相反。岳飛接受命運,可是他安排好做他能做的「人定勝天」部分,他懸崖勒馬回來被多少人認為是愚忠,可他想的是更大的世界,創造更大的未來,因此他一面放下,一面去改變命運。反觀李鴻章面對日本聯合艦隊時,很多該做的事都沒做,他該放下的沒放下,如果他敢放下和慈禧太后鬥的那一部分,盡全力和日本拼搏的話,日本絕對不會贏的。

擒拿首擊

 剛開始日本艦隊前往朝鮮時,丁汝昌就認為兵貴神速該出擊,就跟功夫一樣,最重要在第一擊,那時北洋艦隊若合力出擊,日本艦隊就垮了,可是李鴻章沒那麼做,讓對手的勢有機會慢慢起來。因為李鴻章東想西想導致甲午戰爭失敗,整個中國就垮下去,一垮,各國跟著來,自此一蹶不振近兩百年。有人說甲午戰爭不敗,清朝早晚也是會亡,那是另外一回事,甲午戰爭勝了,清朝還是會亡,可是賠償條件就不會那麼糟糕,和外國的關係也會好些,國家不致於敗得那麼徹底。

唯受方生

 接受命運和創造命運兩者並不抵觸,在接受的同時也還是要創造。如果只是想保持命運,而不去創造,也不放下,那個命運的「定數」就會往負面走,而不是往正面走。就跟孔子在夾谷會盟時,十萬兵操練震大地,齊王說「誰不怕我」,孔子說「我不怕你」,齊王就愣住了。是不是「強求」,那要看你的觀察通不通透,像諸葛亮有通鬼神陰陽術數的能力,表示他有極大的智慧,敢在背後沒有任何軍援下面對司馬懿,他有能力強求。一般人沒有這樣的能力,只能接受現狀,這樣對社會也比較好。可我們現在的民主社會,很多人既沒諸葛亮的智慧,也不願意接受現狀,那就累了。

抗而不爭

 希臘神話裡有兩個很特別的人物,一是普羅米修斯,一是薛弗西斯。前者角色為善神,偷光明給人類受鷹日食其肝永恆之苦;後者則是集智慧、狡猾、多變、勇於面對困厄,追求欲望,不斷自我綻放,敢於面對眾神和宙斯,也就是命運的枷鎖,卓爾不凡的他從人生面以各種方法抗爭荒謬的命運,在熱情和抗拒之間迂迴,盡力追求自由而不獲,反抗到底而仍給束縛,最終仍得接受推石上山的永恆處罰。

不爭之爭

 表面上普羅米修斯和薛弗西斯都是輸家,與岳飛、文天祥都差不多,可是從自由意志上,從態度上的面對,和接受現在狀態上,便走進了禪宗當下,不思前、不思後,見本來面目的自性超越心靈。這心靈帶著無比的誠明力量,呈現一步一腳印的壯闊心靈,能走進這個境地,生命就不再是每天周而復始的給老鷹食肝之痛和苦,也非推石頭上山永不止息的無望和挫敗,而應是如岳飛、文天祥面對殘酷不仁的歷史猛獸,以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寧殺身以成仁而不以生害仁的千秋節操來面對,這時生命心光便轉痛為安,轉苦為樂,以無望為望,以敗為勝,轉識而成智,傳燈以說法。

星光呈現

 許多民族都有星星的傳說,以為星星是人類的靈魂,岳飛、文天祥、你、我、人人死後都可能是天上的一顆星,嚴格來講,星星就是人的心光和良知,心靈和真我;而每顆星都有獨一無二的氣質、慧根、才情、素養、因緣和連結,緣分厚實便會相近。人本有自己的業力、五毒、魔性和妄心,即未能如岳飛、文天祥,或普羅米修斯、薛弗西斯般的具備生命應化之力,能轉而應之,無入而自得,無法而猶和應之,雖覺生命皆苦,靈性不彰,仍以遍一切處之力廣披眾生,而生民胞物與及和光同塵之心,便不為命運所弄,自能產生自力和昇華之境。而電影《冬日奇緣》中卻將人性中最大的接受面和光明界打開,使人於剎那間放下分別和執著,並綻放內中明誠光華,教人能直知其心,放下其五毒我執,剎那轉凡入聖,見仁義禮智之光,愛生等第出脫無明之枷鎖,成就生命美談和傳奇,關鍵在於人在乍見時的心態,,是凡心,分別心,無心,還是初心?如若不是無心和初心,便不成緣,如沒初心,當劇中女角見有強樑偷兒闖入而起心驚恐,便不會有化去男角的五毒暴戾乖氣之机,也不會有後來之遇。初心是如春陽白雪,接引萬物返還本心,面對命運,宇宙和生命的根本法門。(2014.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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