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教育部國語辭典裡對新好女人的註解:「以家庭為生活重心、愛慕先生、照顧子女,盡力維持婚姻生活的美滿和諧。」,老師對此有何看法?
從己由人
鍾老師:以家庭為生活重心、愛慕先生、照顧子女,盡力維持婚姻生活的美滿和諧,這跟清朝末年對女性的要求三從四德類似。宋明理學給統治者利用之後,女性的生命自由和價值被剝奪,女性成了財產。可是,即便統治者利用宋明理學,對女性有那麼強的要求和壓抑,那個年代還是有不少女性是獨立自由的。比如蘇東坡的妹妹蘇小妹,她就完全獨立,不受宋明理學影響,文采超群,智慧不輸蘇東坡。再如李清照、李師師,當時這些女性雖被宋明時代的理學所壓抑,不過還是可以找到自己的平衡。
人非禽獸
女性找不到自己的平衡、受束縛,在中國歷史上是從宋朝開始的,但那時女性受的影響還不是那麼大。因為要一個人的個性、想法改變,起碼要經過幾百年。就像訓練動物,把馬、貓、狗訓練成像現在這麼聽命於人,那得花上幾百年的時間,更何況人比馬、貓、狗還難纏。宋朝之前,女性自己走自己的路,自由極了,因此有包括商朝的婦好,漢朝的呂后,北魏孝文帝的母后,及唐朝武則天在內的女皇帝等。那時的女性不是以相夫教子為重,而是以有沒有能力尋找自己的生命去向為重。
舉足輕重
女性可以是將一個政府或國家完全破壞或建立的重要人物,但我們現在則是將女性的角色矮化。經過幾百年下來,本來有武則天氣魄的女性,全都沒了,本來有像花木蘭那樣的女性,也全都沒了。清朝末年還有秋瑾這樣的女性出現,可是現代教育之後,像秋瑾這樣的女性也沒了。
一代宗師
清朝末年有幾個武林派別的高手,比如詠春派的創派始祖嚴詠春,白鶴派的方十娘,還有刺殺雍正多次的呂四娘更是有名,這些女性有自己的天地、自己的平衡。以家庭為重、照顧子女、維持婚姻,這些其實是社會習俗的問題。如果自己沒有一身好功夫、好本領,做好一個人,又如何有能力去建立家庭、去愛別人、照顧別人,和維持婚姻生活的美滿和諧?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所有的人與人、人與事、人與物之間的對應,都端看你有無能力保持平衡。
民初女子
舉個例子,林徽因,她是民初和徐志摩、陸小曼、梁思成等人之間的男女交往,特別受矚目的一位民國代表女子。她最後選了梁思成,而不是最喜歡的徐志摩,這牽涉到她以平衡為重,她有能力知道自己要怎麼走,她要的是穩定的生活,而不是最愛的對象,因此她做得到以家庭為重,她並不愛慕先生,但能幫助先生。林徽因和梁思成一起去教書,她小時候讀古書和資治通鑑,因此有能力補梁思成在中國近代史方面的不足,也能把家庭的狀況控制住。
中學為體
林徽因從小就去了英國留學,後來去了美國,最後再回到中國。她受的基本教育想法其實是四書五經那一套東西,可是她也有能力接受歐美的現代文化。即便她是如此的喜歡徐志摩,最後還是決定不要他。林徽因有能力做好自己,處理自己的事和別人的事,而且產生極強大的磁吸作用,包括金岳霖也整天到她家裡坐,她不排斥他,又能夠讓梁思成接受,這不是一般人有的能力。
彩繪天堂
林徽因生命中的那個圓是自己畫的,不是梁思成給她畫的。徐志摩是她的最愛,可是他也沒辦法影響她,這才是具代表性的新好女人。因為她能夠自我選擇,自我平衡,做的事又讓人叫好。一般女性可能會以家庭、愛情為重,可對林徽因來說,她重愛情,更重家庭,但若能掌握事業,其他都無所謂。事業對她來說是最重要的,是事業證明了她這個人,而不是家庭,若以家庭證明她這個人,那是小看了她。
邁步無間
再看秋瑾,秋瑾也不是那麼愛她丈夫,她有能力去日本,有能力找出自己的一條路,寧願面對死亡,挑戰時代給予的壓力,殺身成仁,走的是另一種強烈的生命狀態。愛情、家庭、婚姻、子女、夫妻關係都不是證明人的意義,可是現在大家都把這些東西掛在嘴上,逢人就問有沒有男(女)朋友、結婚了沒、幾個小孩,這些都只是表相。為什麼開口不是聊《孟子》《老子》讀得怎麼樣了?佛修得怎麼樣?道修多久了?功夫如何?如果連這些都不談,又怎麼有能力去談愛情呢?
找回本源
任何時候我們都有一個靈明覺性在那邊,你想也好,不想也好,它都在,只要把它喚醒,問題就全都解決了。靈明覺性就是禪宗講的真面目,也是道家講的我們內在的清虛之體,當我們完全不動心時,它就運轉了。我們所有人都以感為重,有感才有情,有情才有動,有動才有力,這由感、情、動而產生的力,再用方法去處理它,不管是仁義禮智或智慧,都是後知後覺,受了教育之後才去做的事。
致於中和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相信我們本來就有靈明覺性,才會自動反省。顏回為什麼會時時反省?因為他一早就把靈明覺性喚醒了。既然靈明覺性在裡面,孟子所講的「自反而縮」、「反躬而誠」,便如每天三餐行住坐臥般的自然呈現,生命不斷的反照和外照,當然是所有道理都明白了。
永繼未發
朱熹那一套是用仁義禮智去克己復禮,凡事必需即物窮理,事事格物,那麼生命內在最重要的內覺就不見了,內覺是真正的良心、良知、良能。當這些東西都不見了之後,我們去找對象,或對人生的看法,就會變成是由外界來界定,人家說我怎麼樣,我才是怎麼樣。需要人家來說我們怎麼樣嗎?不需要。他說我壞,由他說壞,他說我好,由他說好,不因為他說我壞就非常忿怒,也不因為他說我好就非常高興,這叫「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
無心無別
面對一個男生或女生,不要去談感情,感情不是談出來的,它是自然發生的,同頻共振。有人追求愛情追了一生都追不到,有人勉強去追,就合了一堆怪因緣,現代社會裡的怪因緣佔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心裡整天想著要以家庭為重、愛慕先生、照顧子女、維持婚姻,那是很累的。現在連日本女生都六成不結婚,他們原本是東亞最三從四德的,現在都不這麼做了,何況是我們中國女生,還要再三從四德?不可能,沒人想要三從四德。
何必曰利
家庭也好,愛情也好,友情也好,所有東西都在於你有沒有致中和的能力,生命裡有沒有內發的自覺,沒有內發的自覺就像電影《駭客任務》裡被植入程式的機器人。真正的人有靈明覺性,孟子講「人之異於禽獸,幾希矣」,只差一點點,就是靈明覺性。當我們沒有辦法在喜怒哀樂之未發時,讓身體產生靈明覺性的力量,就會以外在的東西做判斷,以外在的價值做標準。若是男的看女的,就看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有沒有錢,對我好不好,是不是都聽我的。女的看男的也一樣,好不好看,有沒有錢,對不對我好,會不會照顧我。這和買賣談條件有什麼不一樣?
情無計較
愛情是沒有條件的,愛情所起動的是靈明覺性,也就是本來面目見本來面目而已。可是一般人做不到,沒有能力去看,對方也沒有能力和你合,看不到本來面目,只好用條件取代。婚姻是有條件的,兩人相處有許多能量和力場在裡面運轉。組個家庭一定得談條件,要房子、車子、銀子、孩子,就要有所安排,安排得當,大家都滿意,就會比較合。可是有時很難,你想方的,他想圓的,你想尖的,他想鈍的,你想白的,他想黑的。很多時候已經不是有沒有錢的問題,即便你有錢也未必能夠滿意,更何況錢不是很夠,那就更不滿意了。
執無放下
各種觀念、角度全都相反,還要去相合,這需要多大的能力,沒有足夠的能力、胸襟、智慧,和方法來溝通,根本不可能相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著和堅持,聽到了執著,就不可能做進一步的合,聽到的都是堅持,就不會進一步做更好的運轉,溝通不良又如何愛慕?甚至照顧子女也一樣,沒有極大的能耐,極大的智慧,根本無法照顧,充滿分別心,差別見,各種價值判斷和比較,小孩本來好好的,結果被能力不足的大人弄得狀況一堆。
功夫體用
拿功夫來說,行不行就看你的能量足不足。那能量是本體,體、相、用全都在裡面,有了,你一出手就成章,一運轉就成場,隨便一帶就妙筆生花,神機妙算全都出來;若沒有,你的功夫人家看來就不成體統。同樣的,做一個人,如果沒有像功夫那種能量,怎麼做都不順,要去成家立業,怎麼成都是怪怪的,去談愛情,不是人家欠你,就是你欠人家,彼此看不順眼。都因自己百般不足,萬般不解。
修齊治平
古人講要從內在去調整自己,從內在去學習,孔子講「為人由己」「古之學者為己」,這些都是在做生命內在「修齊治平」的功夫。現代人沒有這種心胸、氣度、本質,和內在,學這些全都沒有,又怎麼能夠有良好的男女對待關係,而產生美好的愛情,產生良好的家庭?那根本是緣木求魚。
善與人同
人做不好,就不會有好女人或好男人,或新好女人、新好男人。怎麼做一個好人?要做到孔、孟、老、莊,和六祖慧能所講的,那才是一個好人。能做到,就有和而不同、和光同塵,達到善與人同的境界,便會產生極強的生命力,能把所有東西都吸收、轉化、運轉和昇華。古人讀書是為了修己,現代人讀書是為了賺錢,為了表現給人家看,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如果我們不能把一些東西加以控制和掌握,我們就會被東西掌握和控制,就是孔子講的役物和役於物。做人做不成,就會給物件及現象所控制。
新好之人
人分成不知不覺,後知後覺,和先知先覺這幾種。大部分人都是不知不覺的,可是總覺得自己是充滿智慧,傲氣比天高,信心滿滿,同時情緒也滿滿,也就是充滿佛家所講的七情六慾和五蘊五毒,又如何去做一個人?背滿泰山北海的業障和各種的執著,又如何能夠讓自己卸下滿身的垃圾,回到真正的自由人?回不到真正自由人,就沒有能力和人相合,也無法和人溝通,又如何產生良好的對應?當然是不可能。雖很難達到先知先覺的境界,至少也要能夠後知後覺,這沒有反省的能力是達不到的,如能不斷接受己之不知,如天之行健,自強不息的話,透過氣功功夫的內聖法門,就有可能接近先知先覺的「新好人」的境界。(2012.0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