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如何在全球化過程中,在處處充滿誘惑的環境裡,如何保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全球一家?
鍾老師:全球化指的是所有國家都依照同一個模式運作,就現狀來說其實是以歐美為標準,因為他們主宰了全球的商業。全球化的結果正如《世界是平的》一書所述,每個地方都差不多,都可以看到星巴克、麥當勞、肯德基,歐美的名牌服飾、皮包,Prada、Chanel、LV到處都有。換言之,全球化是推銷歐美產品的最佳平台。
採補陰陽
全球化在某方面是好的,可以補一些地方的不足,如糧食,美國、法國生產大量糧食,擁有幾個世界性糧食大公司,可以供應農產品給幾十甚至上百個糧食不足的國家。這些大公司在全球化過程中獲得極大的利益,除了賣最基本的玉米、黃豆、小麥,及各種水果,還有相關產品如農藥、肥料,但問題是,這些東西都有特殊處方,買了之後就得繼續跟他買,就像吃鴉片一樣斷不掉。
誰吃鴉片
1840年中英鴉片戰爭,中國敗了就繼續吃鴉片,直到1910清朝結束為止,百姓才不會給強迫性推銷接受傷害身體的鴉片。今天大家沒給強迫考量吃鴉片,但卻被迫選擇改為吃歐美生產的糧食。當一個國家的糧食由外國人控制時,這國家就很容易受外國影響。阿拉伯之春即是因為沙漠地區缺糧食生產,得靠歐美進口,結果糧食有了,可美國自己出了問題,攪量化寬鬆,結果世界物價上升,糧食變得很貴,政府補貼不起,糧價飆升,老百姓沒得吃,餓瘋了就開始騷動。
丟掉扁擔
全球化表面是大家都有機會,大家去分享全球化的好處,對弱小國家來說,實際上是飲鴆止渴,用別人的東西,吃別人的東西,被別人所控制,還有自己的文化嗎?目前全球化正在快速漫延,加上民主政治及所謂自由資本主義的商業模式在推波助瀾,我們很容易在這時候攪不清楚以為歐美的東西都是先進而且好的,就把自己的東西都丟掉。就像國父當年講的一個關於苦力的故事:苦力想中獎,買了獎券之後,深怕獎券給偷了或丟了就把號碼背起來,把獎券藏在扁擔裡。開獎那天果然中了,他高興得立刻把扁擔丟掉,因為代表寒酸貧窮和蒼桑的擔子扛了幾十年,不想再扛,就這樣獎金飛了。
求之不得
問題是,兩岸三地有許多中國人都說那扁擔該丟掉,也就是中國文化該丟掉。五四運動時期的新文化運動認為以前的東西有問題,不能富國,不能強兵,所以該丟掉。當丟扁擔這套想法起來之後,中國所有的大政策都往西洋看齊,往全球化的方向走,走的過程中,自己的東西就愈來愈少。兩岸三地中,台灣是最早師法美國,派留學生到歐美,最早全球化。但矛盾的是,當年老蔣把歐風美雨以及中國文化從大陸帶到台灣來,可是老一輩凋零以後,除了歐風美雨,新一輩覺得中國文化和傳統越益為人漠視,就慢慢把真能扛起天地的擔子丟掉了。
你丟我撿
大陸原本否定中國文化,長期學習俄國的馬克思列寧主義,故有三反五反、文革和批孔揚秦等風潮,但後來在改革途中發覺中國文化是極有用的政治符號,是讓百姓產生生命認同、文化認同的一個很重要的參數,所以倒過來他們現在開始要追求中國文化,要想成為中國文化的詮釋者。在重新追求過程中,我們看到有很多東西都斷掉了,要再接續起來便可能極為困難。今天台灣還擁有一些高端中國文化精神和心靈的傳承,可已經沒有人重視了,兩岸之間又沒有在這方面做很大規模的合作,讓精彩的文化產生存亡絕續的問題。
禮失不再
在全球化過程裡,我們練氣學武的人很容易就認為外國那套格鬥或搏擊的打法是最好的學習方向和方法。可是當你有武學的體悟時,就會發覺老外的那套只是打鬥的技術,談不上武藝,也談不上武學,更沒有武道,只有武術。武術若只是純打鬥,那就沒意義了。
視而不見
中國文化植根於六經六藝,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武」,武裡面含有《易經》「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的道理,含有《書經》所講「我武為揚」的境界,如果丟掉這些東西,把功夫誤解為打架的方法時,我們的文化慢慢就會不見。因為整個中國文化是屬於行的文化,其中很重要的就是我們所聽的、看的、講的,耳、目、口、神、心、志,這些東西都是透過六經六藝,尤其武學在身體內部產生一種強大的生命力量來融會貫通,再重新投射出來。有眼耳卻沒辦法做天聽、天視,沒有心眼去看,變得有看沒有見;沒有覺悟性的體察去感受它,那是讀不進來,聽不清楚,即是有聽沒有到。
陰陽相錯
人都有感,但要做到真的感,而不是假的感,不是多愁善感,你的生命就得有很強的力量,那叫元力,這在中國古代的講法是有根本的元陽之氣,這口氣是透過練氣、練功夫而來的。功夫裡分內外,分陰陽,負陰抱陽成為一個完整的太極,太極動而陰陽相錯又相生,便產生三昧真火,生命裡就會成就一種沛然莫之能禦的浩然正氣。有了這股浩然正氣,在任何地方你都可以不用借外在的力量,就能走出自己的一條路,看見遠方的境界,知道自己的不足,不假外求,就可以創造意義和價值,這是中國文化特別的地方。
修練內化
西洋文化靠研究,靠思考,再透過外力、外交的技術去伸張他們的文化。中國文化則是從人本身的內照力量,去創造自己的生命。中國文化從古到今都是教我們學做人,西方文化卻一直以技術發展為重,以技術為國家發展的最高指標,因此他們在對外的時候,技術就變成控制他國的主要方法和手段。中國人不假外求,向中馳騁,生命便會產生內在的力量,那內在力量不是從談禪說道而來,它是從修練六藝得來的。
為人由己
修練不是一些人以為的只要研讀經書,誠心唸誦,常常靜坐就行了。真正的修練是透過練氣習武,練氣是儒家為了反躬內省,不斷的產生內覺,才能識仁覺義;而習武是為了讓身心靈整合,讓身體的浩然正氣可以產生。有了這些,我們才有辦法面對自己,面對人生,才能看清楚周遭的狀況。「為人由己,不由人乎哉」,不是因為別人去做某些事,而是做我該做的事。學習之所以能學到東西,是因為你能看見更多的不同,鐘鼎山林,各適其性,每個人都有他獨特的生命價值和模式,懂得看,就能從別人身上學到、悟到很多東西,就會明白和而不同的可貴。
我武維揚
社會愈多元,那文化就會愈精彩。中國武術界有幾百甚至上千個派別,因為中國文化根本上是尊重多元。因為門派多,各門各派間的相互激盪會更大,也因此武術就變成不是打鬥的技巧,而是可以向上提升到藝術、學說和道的境界,透過不同派別招式的切磋和震盪,便產生「我武維揚」的境界。到了這境界,每人都有自己一套立身處地的準則,有頂天立地的精神,不管環境多惡劣,都有能耐去面對,甚至「無求生以害,有殺身以成仁」的能力會展現出來。
核心根本
在全球化的今天,中國人如果真的能掌握功夫的精髓,就不會受外在東西的影響。全球化是由歐美大國、大集團所主導,試圖影響他國人民,希望大家跟著他們走,對他們的產品有共鳴。LV、Hermes這類世界名牌,東西好是一回事,買它是一回事,認同它又是一回事,但大部分買的人都認同他們。買了又認同其實是心嚮往之,你的神也跟了過去,人的平衡就沒了,人變得役於物,沒有自己,變成物質、名牌和歐美國家力延伸的奴隸。要做到買而不認同,就必須對自己和中國文化有更深的認知、體會和信心。不管什麼名牌,我們應該止於欣賞學習,而不是去認同它,讓它取代我們的生命核心和文化根本。
扁擔蒼桑
能不帶情緒的去看外面那些東西,就不會被它所主宰,「應無所住」,不追求別人的東西,就會追求自己的生命,這就是所謂「古之學者為己」,既然為己,外在所有東西你就不會為它所惑,不會被名利所控。今天在兩岸三地,為什麼搞貪污的人那麼多?就是因為全球化商業炒賣的傾向。在全球化過程中,很多人都想趁機往高處攀,當中會遇到許多利誘,有合法的利誘,也有不法的利誘。根據統計,金融海嘯後,所有本來虧的富豪集團,不但都還本而且多賺了兩倍以上的收益。不管合不合法,當你走進利裡面,其實已經沒有自己了,何來一席之地!孟子講過「可以取,可以不取,可以予,可以不予」也就是能做到有所不為才是大英雄,放得下才是真好漢,這種「我自橫刀向天笑,肝膽去留兩崑崙」的磅礡文化精神,就像蒼桑的扁擔一樣無奈的給丟了猶沒有人覺!(2012.04.04)